深化EOD模式应用全景解读 | EOD项目中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作用机理、影响因素及应用展望（国家开发银行马琦峰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正确把握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的关系，探索协同推进生态优先和绿色发展新路子。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OD）模式通过生态环境治理项目改善生态环境质量，提升发展品质，推动生态优势转化为产业发展优势，实现产业的增值溢价，是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加强生态环保投融资、推进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支撑深入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和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探索。

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收官之年，也是“十五五”规划的谋篇布局之年，在国家持续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大背景下，EOD模式作为实现生态产品价值的有效路径，其重要性日益凸显。

面对新形势新任务，本刊在生态环境部科技与财务司的指导下，联合生态环境部环境规划院EOD创新中心，围绕EOD模式创新整体思路、理论基础、实施机制、金融支持、地方特色实践等热点议题，邀请中国工程院院士王金南，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李宏伟以及清华大学、浙江大学、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总行、国家绿色发展基金股份有限公司、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E20研究院等单位研究EOD模式创新的专家学者、研究人员等撰文，策划推出主题为“创新EOD模式 助力美丽中国建设”的专刊系列文章，全景式解读EOD模式创新与应用，以飨读者。

杂志展示

【摘要】：本文从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OD）模式的核心机制——“生态环境治理外部经济性内部化”出发，解构了EOD项目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过程。在此基础上，结合国家开发银行EOD项目实践，从生态系统类型、关联产业类型、区域发展因素等维度分析了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的作用机理，阐释了EOD模式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及其影响因素并指出了其潜在应用方向。

【关键词】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OD）；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生态系统类型；关联产业；区域发展差异

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co-environment Oriented Development，EOD）模式是一种创新性的项目组织实施方式，通过产业链延伸、组合开发、联合经营等方式，推动公益性较强的生态环境治理与收益较好的关联产业有效融合、增值反哺、统筹推进、市场化运作、一体化实施、可持续运营，实现生态环境治理外部经济性内部化^[1]。将未来生态环境质量改善的溢价前置到生态环境治理投入中，从而使得外部经济性内部化，是EOD模式的要义和特征^[2]，也是运行EOD项目须遵循的核心机制。

国家开发银行（以下简称“开发银行”）作为EOD模式的最早参与者和主力融资机构，已向超50个EOD项目（仅计列入生态环境部生态环保金融支持项目储备库的项目，下同）授信超1100亿元，提供资金超300亿元。开发银行已在28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推进EOD工作，在EOD模式的机制研究、政策推动、项目策划和投融资等方面积累了大量经验，并将相关经验成功应用于其他生态环境保护领域工作。

本文基于开发银行在EOD项目开发评审等方面的实践经验，重点分析了EOD模式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的作用机理，阐释了EOD模式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及其影响因素，并指出其潜在应用方向，旨在助力相关单位和主体准确把握EOD模式的核心理念和市场化项目实施的客观规律，守正创新推动EOD模式高质量发展。

EOD项目收益的基本结构

EOD项目强调生态环境治理和关联产业发展的深度融合，以生态环境治理提升关联产业经营收益，以产业增值收益反哺生态环境治理投入。因此，可以从收益角度，将EOD项目中原有的“生态环境治理＋关联产业”二元结构进一步分解（见图 1）。

一方面，EOD项目中的生态环境治理具有净收益不足（治理成本）和公益性较强（治理后具备外部经济性）的特点，因此，可从收益角度将其分解为“治理成本＋治理后外部性”，其中，治理成本为负收益，治理后外部性为潜在的正收益。

另一方面，EOD项目中的关联产业项目相较于其他同类产业项目，主要区别是受益于EOD项目范围内的环境治理，从而在原有收益的基础上进一步产生了“环境增值收益”。因此，可以从收益角度将“关联产业收益”分解为“环境增值收益＋原有收益”。在理想状态下，二者均为正收益。

综上所述，可将EOD项目收益分解为“治理成本＋治理后外部性＋环境增值收益＋原有收益”。其中，“治理成本＋原有收益”与非EOD项目相同；“治理后外部性＋环境增值收益”的获取即EOD项目中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可被理解为一个独立的动态过程，是指在EOD项目中，修复后的生态系统的生态环境价值被关联产业以一体化实施方式所捕获的过程，是本文的研究重点。需要特别说明的是，EOD模式作为完全市场化的项目模式，是以可货币化、可在现有市场直接交易为基本条件的。因此，此处的生态环境价值特指可以货币化、在现有市场直接交易的价值。

EOD项目中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的过程体现了EOD项目的核心机制——生态环境治理外部经济性的内部化。生态环境价值捕获水平是决定EOD项目能否成立、能否达成预期环境治理和经济效果的关键因素。

EOD项目生态环境价值捕获过程

在EOD项目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过程中，主要须厘清如何产生价值、产生何种价值、如何与产业关联等问题。

如何产生价值

EOD项目的生态环境价值由项目所处生态系统，以及由该生态系统类型确定的生态环境治理的方案所决定。因此，生态环境价值的主要影响因素是生态环境系统细分类型特征。

产生何种价值

生态环境价值的评估方法众多^[3]，为方便研究，本文主要参考核算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和特定地域单元生态产品价值（VEP）的分类思路，将生态环境价值分为物质产品、调节服务、文化服务3大类^[4-5]。其中，物质产品是人类从生态系统获取的可在市场交换的各种物质产品，如食物、纤维、木材、药物、装饰材料与其他物质材料；调节服务是生态系统提供改善人类生存与生活环境的惠益，如调节气候、涵养水源、保持土壤、调蓄洪水、降解污染物、固定二氧化碳、提供氧气等；文化服务是人类通过精神感受、知识获取、休闲娱乐和美学体验从生态系统获得的非物质惠益。

如何与产业关联

对于EOD项目的生态环境价值如何与产业关联，主要研究生态环境的测算价值如何通过关联产业项目转化为可实际在市场交易的货币价值。具体可从物质产品、调节服务、文化服务的产出形式和交易形式进行分析。

物质产品的产出主要表现为实物产品，这些产品可能会因生态价值的重新评估而被重新定价，通过直接交易的方式，这些实物产品的生态环境价值被转化为货币价值。

调节服务的产出是环境要素的改善，其转化为货币价值有两种方式：一是其所产生或改良的部分要素通过要素交易的方式直接转化为货币价值；二是借助环境要素的改善，为环境敏感型、环境依赖型产业提供正向的协同效应，再通过协同产业开发的方式转化为货币价值。

文化服务的产出体现在人类的主观感受层面，因此，需要以产业项目为载体，通过正向的协同效应转化为货币价值。这与调节服务的第二种交易形式近似。

综上所述，EOD项目的生态价值捕获过程可以归纳为以下路径。

（1）物质产品以物质产出方式直接转化为物质产出类项目。

（2）调节服务有两种价值捕获路径：一是以要素形式直接转化为要素产出类项目；二是以要素协同方式，通过关联产业一体化开发转化为协同开发类项目。

（3）文化服务主要以协同方式，通过关联产业一体化开发转化为协同开发类项目。

基于EOD项目实践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机理分析

本文基于开发银行已支持EOD项目的实际情况，对EOD项目在生态系统、关联产业等维度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机理进行分析。同时，考虑到关联产业以及项目具体实施都具有较强的属地特征，也对区域发展因素进行简要分析。

生态系统维度

《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OD）项目实施导则（试行）》（以下简称《EOD导则》）对EOD项目的生态环境治理内容进行了详细列示^[1]。本文在其基础上，按生态系统类型对EOD项目进行分类：一是考虑人类活动影响，分为自然生态系统、人工生态系统两大类；二是根据生态环境性质，对两大类生态系统分别进行细分。

开发银行已支持EOD项目所属生态系统的数量分布见图2（部分项目涉及多个生态系统细分类型）。从数据分布来看，自然生态系统类项目与人工生态系统类项目的数量差距并不显著，二者基本维持在相近量级。人工生态系统修复治理更易与产业开发建立关联，实现资金平衡的可能性相对较高。

（1）从自然生态系统细分类型来看，河流、湖泊生态系统项目占绝大多数，其次为湿地、海洋生态系统，森林、草原、荒漠生态系统项目较少。其中，河流、湖泊生态系统的生态环境价值较容易被捕获，这是因为其调节服务、文化服务主要以水为核心要素，而水资源具备相对成熟的评估、确权、定价和交易制度体系，且水环境、水生态可以在毗邻地理空间范围内（主要为水域范围）与产业开发项目建立直接关联。相较之下，森林、草原、荒漠生态系统的价值捕获较为困难，这是因为其物质产品受自身产量或交易制度限制影响，可交易量不高。同时，相较于森林、草原、荒漠生态系统广阔的地理空间范围，其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可转化的比例较低。湿地、海洋生态系统兼具前述二者的特点，价值捕获水平处于二者之间。

（2）从人工生态系统细分类型来看，城镇生态系统项目占比较高，这主要是因为在城镇范围内关联产业的价值更高（尤其是调节服务、文化服务等产品更容易在毗邻地理空间内与产业开发项目建立关联），且产业开发项目收益水平也较高。相较之下，乡村生态系统虽然在关联产业价值方面可能低于城镇，但其物质产品、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可能更加丰富，因此也具备较高的价值捕获水平。矿山生态系统项目占据一定比例，这主要是因为其文化服务具有较强的属地性，可在特定地理空间范围内建立直接的产业关联。水库生态系统与自然河湖生态系统特征类似，且更容易以水资源为要素纽带实现关联产业开发和增值反哺。此外，农田生态系统的价值捕获面临较大挑战，这主要是因为农田生态系统主要产出物质产品，其直接收益相对较低。随着未来对农田生态系统文化服务价值的不断挖掘和开发，农田的生态、文化等多重价值可转化为经济收益，农田生态系统的整体价值捕获能力有望进一步提升。

关联产业维度

EOD项目关联产业涉及范围较广，在此主要按照前述生态环境价值捕获路径，将关联产业分为物质产出、要素产出和协同开发3类进行分析。

（1）物质产出类，主要包括农业、林业、畜牧业、渔业等行业项目。此类关联产业的特点是以生态系统物质产品的交易作为主要收益，不仅与生态系统关联性极高，且评估、确权、定价、交易制度健全，价值捕获水平很高。但是，物质产出类产业的产值总体有限，且收益稳定性受多种因素影响，所以较难实现大规模的增值反哺。

（2）要素产出类，主要收益来源于水、大气、土壤、能源等关键要素的产出增加或质量提升，并通过这些要素的交易以及协同利用来实现经济效益。其中，水、大气、土壤等要素与生态保护和环境治理的关联性较高，但仅有水资源的相关评估、确权、定价、交易制度机制较为完善，其他要素的价值捕获在现阶段难度较大。相较之下，能源相关产业虽然往往与生态环境治理不直接关联（水能和农业生物质能除外），但具有较高的收益水平和收益稳定性，因此，对欠发达地区和荒漠等难以构建关联产业的生态系统而言，其往往是主要或重要的补充收益来源。

（3）协同开发类，主要是受益于生态环境改善或要素提升，利用正向协同效应，以项目运营（而非产品或要素交易）方式产生收益。主要包括相关制造业，以及文旅、康养等服务类产业。此类关联产业与生态保护和环境治理具有一定正向协同效应，具备内在关联性，在科学设计和规范运营的情况下有望实现良好收益。因此，协同开发类产业是大部分EOD项目在设计中率先考虑的关联产业。但需注意的是，此类关联产业的收益实现受多种复杂因素影响。从EOD项目全生命周期来看，收益稳定性和运营风险需要结合相关产业进行专业、全面的评估，并应采取较强的风险缓释措施。

区域发展维度

EOD模式需要地方政府、实施主体、金融机构等多方努力，共同推动环境治理和关联产业一体化实施。因此，EOD项目的区域性差异，除了反映不同地区的生态系统、产业特征差异，也一定程度体现了地方政府、实施主体、金融机构以EOD模式捕获生态环境价值的实际执行能力。目前，已落地EOD项目的区位分布大致呈现以长江流域和东部沿海4省（山东、江苏、浙江、福建）交织形成的“丁”字形分布。其他地区落地项目数量相对较少，这主要受制于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局限性，以及协同产业开发能力的不足。此外，部分省（区、市）的项目落地数量与经济发展水平呈一定的负相关性。说明除了经济发展水平，实施主体意愿和工作基础（具体表现为由此衍生的配套政策和制度，包括价值评估、确权、定价和交易制度等的完备性）差异也是区域发展差异的重要体现。

EOD模式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及其影响因素

林亦晴等^[6]提出，生态产品价值实现量与GEP的比值即为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率，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式中， R为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率，%；GEP为生态产品总值，元；R_e为生态产品价值实现量，元。

类似地，如以EOD项目捕获的生态环境价值（V_eod ）为EOD项目中可货币化的生态价值量，可以比照提出在EOD模式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 K_c），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生态价值捕获率可反映EOD项目的生态价值转化的效率，是评价EOD项目的核心参数。由前述开发银行EOD项目实践分析可知，EOD模式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受生态系统细分类型、生态系统产出结构影响，并与区域发展水平正相关。其中，区域发展水平与价值发现水平、交易机制完备性、产业开发协同能力正相关。

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在EOD模式中的潜在应用

助力EOD项目发现和前期设计

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是EOD项目能否成立的核心要素。一方面，可以通过该指标判断某一特定地区是否具备开展EOD项目的条件，以及分析开展EOD项目的难度。另一方面，在EOD项目前期设计阶段，可以根据该指标和同类项目案例，开展关联产业选择、交易结构搭建、项目规模测算、政策体系构建等工作。

提升金融机构EOD项目评估能力

金融机构可研究将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作为EOD项目初步评估、合规性检查（是否符合EOD理念和政策导向）、贷后管理等工作环节的辅助性指标。该指标的深入研究和应用，有助于提升各类金融机构，尤其是商业性金融机构服务EOD融资模式创新的精准性和合规性，助力提升EOD项目金融服务质效。

推动补齐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关键一环

EOD项目的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实际上是项目所在区域GEP计算结果转化为实际可交易货币价值的比率。本文认为，这个比率很可能是补齐“生态环境价值转化为经济价值”现存断点的关键一环。鉴于EOD项目已有大量落地实践，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的进一步定量研究对于从研究思路上完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应用具有重要参考意义。可据此细化研究各种边界条件下生态环境价值捕获率的影响因素和计算方式，开发多种模式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项目。

参 考 文 献

[1]生态环境部办公厅, 国家发展改革委办公厅, 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 等. 关于印发《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OD）项目实施导则（试行）》的通知[EB/OL]. (2023-12-27).https:///xxgk2018/xxgk/xxgk05/202401/t_.html.

[2]逯元堂, 赵云皓, 辛璐, 等. 生态环境导向的开发（EOD）模式实施要义与实践探析[J]. 环境保护, 2021, 49(14): 30-33. 

[3]刘玉龙, 马俊杰, 金学林, 等. 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价值评估方法综述[J].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05, 15(1): 88-92.

[4]生态环境部环境规划院, 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 陆地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EP）核算技术指南[M]. 北京: 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 2021.

[5]北京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关于印发《北京市特定地域单元生态产品价值（VEP）核算及应用指南（试 行）》的通知 [EB/OL]. (2023-05-19). https:///zhengce/zhengcefagui/202309/t_.html.

[6]林亦晴, 徐卫华, 李璞, 等. 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率评价方法——以丽水市为例[J]. 生态学报, 2021, 43(1): 189-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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